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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的微笑

來源:濰坊新聞網(wǎng)   發(fā)布時間:2023-05-09 16:18:09

  過濾瓶泛著嘶嘶作響的氣泡,母親貪婪地吮吸著氧氣,漸漸地呼吸變緩,與這個令她一生夢牽魂繞的世界告別。望著母親塌陷的雙頰,我眼前總也揮之不去的,還是她的慈眉善目。時間定格在2023年4月30日0時。漸漸地,無數(shù)蒙太奇閃回,我的心中清晰地匯聚成母親和善的微笑……

  母親姊妹九個,是姥姥最不舍的老大。“解放區(qū)的天是明朗的天”,一個個弟妹像出籠的鳥飛走了,連13歲的五妹也偷偷報名進了26軍文工團。捱到1950年,家里只剩姥姥、母親、剛上學的兩個弟弟和不滿3歲的我。磨破嘴皮,帶著姥姥的牽掛,母親笑著出了門。我在山東、父親在廈門、母親在東北,一家三口三點一線。

  在沈陽城建局大院里,母親熟練地揮锨翻炒給志愿軍的炒面,顧不上擦汗;1956年三口人南京聚首,母親滔滔不絕和我們分享蘇、皖、浙各地采礦消息,這是她擠火車、搭輪船為華東地質(zhì)局帶回的喜訊;轉(zhuǎn)眼1958年,黨中央號召開發(fā)北大荒。南京車站前線文工團弦管激揚,許世友、王平將軍和轉(zhuǎn)業(yè)官兵、家屬們一一握手道別,這隊伍里又有母親的笑臉!

  誰也想不到,老天考驗這些剛站穩(wěn)腳跟的墾荒者們,三年嚴重困難不期而至。望著滿載苞米大豆的一車車救災糧遠去,父母在脫谷機底盤里摳出沾土的碎半豆,洗凈。“老丁家請客了”,戰(zhàn)友們拖著疲憊的腳步上炕,半盆噴香的炒碎豆帶來掀翻屋頂?shù)臍g呼……

  1959年,母親淋巴結(jié)核、肺結(jié)核接踵而至,被迫返鄉(xiāng),這是繼1953年第二次回家養(yǎng)病。然而,剛?cè)齻€月又把我撂家里,只身返回北大荒。1960年末,父母冬閑探親。“娘,俺回來看您了”“爹,這是副業(yè)隊上山打的,俺買的,讓家里人嘗嘗。”姥爺亮出烹飪手藝,肉香彌漫。這是那個年代我吃到的最香的肉,野豬肉!

  1964年我尋父母到了紅色草原(大慶所在地),母親早已去外地搞社教,家人又開始聚少離多。

  1965年,父母輾轉(zhuǎn)新墾區(qū)松花江畔萬寶農(nóng)場。“場部到新村,水沒大腿根”。冬季尚可,夏季時常在泥濘中淌涉。勞資人員下生產(chǎn)隊調(diào)研是本分,田間小路,塔頭墩(北大荒沼澤多年生草墩)上,泥水里,常留下母親來去匆匆的背影。

  真正的考驗來了,到處進入史無前例的漩渦,農(nóng)場改制建設兵團。在縣城上高中不諳世事的我,對“造反派”的跋扈、學校的混亂指指點點,加之同窗誣陷我謾罵領袖,12年“反革命罪”從天而降!已被下放連隊的母親開始了漫長跋涉。為不影響第二天上班,來回220里路當天完成。于是徒步走7里趕早班車,縣城、佳木斯軍管會,一路顛簸,再依次返回。星光下,母親拄著木棍前行,荒原上不時傳來野物嚎叫,來回不見太陽?;氐竭B隊又該履行后勤副連長職務(這是母親一生中最高職銜),檢查知青宿舍煙道堵不堵、窗縫嚴不嚴,到食堂忙活完,又戴著圍裙幫鄺師傅喂豬……母親總帶著溫存的笑跟人打招呼,知青們叫著“丁大姐”報以回應。

  兩年十個月,兒子徹底平反,這回母親沒笑,她沙啞地哭喊著“毛主席萬歲”,裂人肺腑的聲音在縣軍管會長廊里回蕩……

  母親工作30年最放不下兩件事。入黨,業(yè)務。因姥爺一般歷史問題,母親退休前一年才在黨旗下宣誓。母親30年自始至終做勞資工作,一直是勞資干事。然而每次部門領導換屆,總向穩(wěn)重干練的大姐請教。

  老人謝世,我在農(nóng)場總局政研室工作的好友打來唁電:“黑龍江一百多個農(nóng)場,江川(原萬寶)農(nóng)場無人上訪,我真服了王姨”!農(nóng)墾系統(tǒng)支邊的,轉(zhuǎn)業(yè)的,下放的,平反的,數(shù)不清的糾結(jié),母親寬嚴有度,凡政策允許的一定解決好,讓人家?guī)е柟庾摺?ldquo;服了”,這是最大的褒獎。

  報酬考驗人。30年除為數(shù)不多的兩次工資普調(diào),5%劃過了,40%來了,機關工委書記面有難色,老丁是多年的農(nóng)場先進。“有些同志家庭負擔重,你曾是行政20級干部,這次……”話沒完“讓了”母親帶著微笑回答。父親雖行政21級,但是新中國成立前的,比母親僅早一年工作,享受縣處級待遇,父親去世前6000元/月,時隔16年后,母親去世時工資剛4000元/月。然而,三十年人事工作,三十年兩袖清風!三十年艱苦創(chuàng)業(yè)問心無愧!

  生活冶煉人。1983 年母親回到家鄉(xiāng),接替舅舅照顧因白內(nèi)障雙目失明的姥姥,娘倆朝夕相伴,談笑風生。1997年姥姥稱心如意地走了。這期間,母親一副笑臉,還擔起了街道婆婆媽媽的工作,連續(xù)六年被評為街道優(yōu)秀黨員。

  厄運鍛造人。2007年,母親右腿股骨頭骨折,十年后去中醫(yī)院治療,當天在衛(wèi)生間滑到,左腿股骨頭又斷,恰巧降溫突發(fā)白內(nèi)障,腿打著牽引無法手術,眼瞅著左眼失明!其后,耳朵聽力下降,右腿沒好,又趕上一系列厄運。老人平靜面對這一切。一只眼堅持看《濰坊日報》《老干部之家》,當兒的有時不得不強力干預。老人記性好,工資不高,每半年總想著先交黨費,以致辦事員為難,還沒籌措收據(jù)呢,簽個名也交,總在街道前幾名。

  這,就是一個普通黨員、普通干部、普通家人的作為。兒子認真仔細地斷定:母親您就是集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與當代職業(yè)標準于一身的優(yōu)秀女性。

  98歲高齡的老母親安詳?shù)刈吡?,兒沒有眼淚,只有一只因老年震顫攥筆發(fā)抖的手,但還想再嘮叨幾句。娘啊,這不是電影劇本,不是長篇通訊,這是您平凡一生鮮為人所知的點點滴滴,總是面帶微笑的點點滴滴。娘啊,兒做這些您不怪吧?您一路走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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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平小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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